闻所闻而来
见所见而去

[26字母表挑战-c,d]

c-cyclist  n.骑自行车的人

d-dialectic  n.辩证法


简介:費渡心里盖著个蜂房,住著“智慧”“狡猾”“高興”等等一群小人。一天,在火車旅途中,為了消磨時間,費渡叫出了一名叫做“好奇”的小人陪他聊天。


以下是“好奇”对於这段聊天的笔录。

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1.

    “不可思議吧?”他微笑著。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我们见面已然黄昏了。苍苍茫茫的大草原覆住安第斯的背脊,清朗的夕阳斜穿火车车窗,拥抱住了整节车厢。隔壁的旅客来自布鲁塞尔,和同伴笑闹著打牌。费渡安稳地坐在暮光的缱绻里。

      我面前摊著一桌书刊和半幅速写,慢慢地转著铅笔刀,木屑落在上面。“自行车爱情,可以的。”我不禁笑了一声,“徒惹人羡。”

     “是我运气好。”他专心地撕著一块面包吃,“我的幸福独一无二。”

       听出他语气里的自矜,我又笑了。认识二十多年,很难得看他会像如此孩子气炫耀著什麽。

     “崩人设了啊,费总——”我说。

       他也笑了起来。“才没有。”

     “哎,”铅笔削完,吹气把碎屑扫掉,“还有八個小时车程呢,消遣消遣,聊点什麽都好。”

      “你只是想听八卦而已!”

      “对。”

      “我要收费的。”他开玩笑地说。

      “臭奸商。”我按鈴唤来随车服务员,付钱要了兩杯古柯茶。“听八卦哭真情,为君翻作琵琶行,稳赚不赔好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握著杯啜饮一口,被烫似的急急放下,吹了吹手指。“我的高反好像没上次严重了。倒是你,”他看著我有点发绀的口唇,“第一次上高海拔地区?”

      “不是——”我苦笑,“熬夜熬得太凶,肝脏损耗太大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他轻轻地“吔!”了一声,表达惊异的担忧。我无所谓地一摆手:“不要离题,亲爱的,今夜谈论我的痼疾不免大煞风景。相反地,我对你更感兴趣……就算行行好罢!赐予我点滴灵感。我的笔枯了,没有什麼比这更灾难性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怎麽称呼他?……”费渡迟疑一瞬。“直呼大名好了。”


     “多少年的恋人,居然还要考虑称谓。什麽鬼啦!”我毫不掩饰大加取笑。





2.

       於是他开始述说。火车沿著一条河慢慢开,夕阳沉没在山谷里。骆马和牛羊,这些辛勤老实的天空驮运者,在天苍苍野茫茫间哞咩悠鸣。

       我脱掉鞋子,只穿著厚厚的羊毛袜踩在座位上。

     “你对我们仇人变情人的原因如此感兴趣,不由让我怀疑你有点心怀叵测。”费渡说,“其实我身在局中,细究亦是云山雾罩,但——亲爱的,有的事情需要寻根問底,有的未必。爱的原因是最浅显的,激情,需要,依赖……同时也是最复杂的。人類最微妙的情感,怎能以几個词语苍白概之呢?人心并非能够称而平施的东西,它就像一個……怎麽说,你揉过面包吗?”

      “我明白了——”仿佛心有灵犀,充满喜悦地尖叫一声。

      “就是这個意思。”他赞赏地看了我一眼,续道,“去年冬月我兴致突发,专门请来一個师傅来教我下厨。虽然学习的过程相当短暂,”他眼里蕴了些揶揄的笑意,“还是给予我一些不甚寻常的体会。师傅手把手的教,先是面粉、水、酵母和糖粉,捏成糊烂黏手的雏形——湿润则添面粉、干燥便添水——慢慢地粗糙的面筋出来了,你往裡面捏进黄油,一开始近乎惨不忍睹,持续摔打、抻拉,它变得光滑,柔软,并且散发著香味。这個时候,你想把它塑造什么造型都可以。但是即便你能够清楚地背诵出最初的配料表,你还能把那白底黑字的‘15g黄油’给毫无掺杂地分离出来吗?”

       “这个比喻有点耳熟。”我说。

       “因为我之前与你谈论过相似的内容。”费渡说,“我说我在爱骆闻舟之前,就已经爱他的腹肌。”

      “我想起来了!”我猛一拍桌板,好笑得要命。“非得把觊觎人家美色的念头称作‘纯洁之爱’。”

      “所以说,我怎麽解释我爱他呢?”他无奈地揉捻眉心,“我渴慕他的光热,觊欲他的身体,感動於他的关照,而这几件事在我爱上他之前俱已存在多年。并且从语法上看,是個现在完成进行时。”

      “整体具有部分不具备的功能;脱离整体的部分就不再具备部分自身的功能。”我笔盖敲敲桌板总结。

      “对。但我们怎麽突然讨论起哲学来了?”费渡问。我们齐齐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 “你把面包做成了什麽形状?”我笑趴下了,仍不忘問一嘴。

     “……猫,”费渡扶著额头,“我们家锅总的样子。”







3.

      下雨了。我抱起单反,邀请他陪我一道去往车厢连接处拍摄雨原。雄伟绵亘的山脉和壮丽的湖泊在镜头中一晃而过。

     “那麽,关於自行车呢?”我问道。空气从窗格里透进来,我大口呼吸著新鲜湿润的风,微凉雨丝划过脸颊。

    “那是一個意象。”费渡眨了眨双眼,“或者线索。”

    “我感觉像在做高中语文阅读题。”我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垮塌。

      他忍俊不禁。“在大多数的时候,我都认为我和他在一起,就是为燕城和平日行一善——这听起来多麼真切,不是吗?我收留了燕城第一啰嗦老大爷,他收留了燕城第一有钱大魔头。”


     “少数时候呢?”我问。

     “他单方面慈善咯。”费渡耸了耸肩。


        他慢悠悠说道。“大爷和魔头呢,关系起初超差劲,你知道,骆闻舟这个人啊……相当有毛病。老实说,开端真的有点糟糕,过程也不忍卒目,倘若不是个幸福结尾,你也不会产生这样浓厚的兴趣,频频追问了。


      “那天阴雨绵绵,和现在的天气有点像。下课出校门,雨量增大了。转过角,背后有人喊了我一声。我扭头一看,骆闻舟踩著他的破自行车,正在路口的大伞下头。

      “‘又装没看见我呢?下雨天不带伞,什麽毛病?’他问。脸上惯常的是臭臭的,好像我把他中五百万的彩票撕碎扔下水道了那样。


      “以往我定然要反嘲回去的,然而因为上周末嗜食腰果饼干,上火了,此刻已经被严重的口腔溃疡困扰了整整四天,甚至连著下排牙齿都在疼痛,根本没心思搭理他。


      “我不则声,他还得寸进尺起来。‘就这麽干淋,还在那逛街,腿长来干嘛用的?’

      “‘不是谁都像你,在雨里狂奔得全无尊严可言。’

      “‘你这小子!怎麽说话的?’他狠狠皱起眉来。

      “‘不是谁都像你,’我冷冷地说,‘二十出头就像进了更年期,把自个的不顺心一股脑撒到旁人身上。’

      “我如此直白地刺了一句,骆闻舟脸色变了变,我几乎以为他要发怒。我看著他刀削一样锋利的眉峰,最后却只听他说:‘反正受凉了难捱的人是你,不是我。’

     “我厌烦这样的腔调。可恨牙齿正好不小心磕到了溃疡部位,一时竟无言。他也平了火,只道:‘今儿冬至,接你去陶然家吃饺子,不和你吵嘴。’

      “错过了最佳反驳时机,他已经单方面结束了这场争吵。都提陶然了,我也不想非跟骆闻舟杠,硬气说我可以自己搭公车去,毕竟这混蛋痛快不痛快不关我事,而陶然的饺子要是凉了才是大事。於是我跨上他后座。他三番两次提醒我‘扶好,摔了活该’,可我连他的衣角都并不愿意拉。结果在下班高峰期的某一個急刹车里,一头撞上他后背。

     “骆闻舟年轻一點的时候真的很欠揍,根本不知道什麽叫作‘适可而止’。他看见我口唇痛得说不出话,反而嘲笑出声。这混账!我只装聋作哑当耳旁风,他隔一会倒良心发现了,在药店门前停下,不一会出来塞了我一支不知道什麽玩意儿的喷雾。

       “‘谢主隆恩吧。’他拍拍我的头,重新骑动单车。我心头短暂浮起的错愕和感激在这一瞬间泯灭得干干净净。”

      “哈哈哈!”我笑不可抑,“你们太有趣了!”


      “所以我怀恨在心,并且进行了打击报复。”费渡说,不知道想起了哪個场景,嘴角微微挑起弧度,浅色的眼瞳折射出狡黠的光点。“骆闻舟攒了几月稀薄工资终於‘土豪’一把,一掷千金抱了辆骚包山地车回来,墨镜皮衣仿佛行将登基。我相当为他高兴。大年三十那天我去陶然家蹭饭,在他家筒子楼的破单元门口看见这辆非常合我眼缘的自行车,一时心情好,留了点小纪念。

      “我刚干完坏事,就听见开门声和人声儿了。我闪身躲到一楼楼梯背后,骆闻舟正好春风得意地吹著口哨走下来,一路脚底生风。等他出去,我优哉游哉上楼敲了陶然家门。

      “‘三,’心里默数。‘二。’

      “陶然打开门把我叫进满屋韭菜鸡蛋馅的香气中去。换拖鞋时楼下兵荒马乱地炸起来了,一声‘卧槽他大爷!’惊天动地,我低下头乐不可支。”

      “再后来,他不骑那辆山地车了。”费渡的脸上闪过一丝怀念,“换成了现在那个地下室刨出来能进博物馆的破玩意儿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你坐过这辆自行车的后座吗?”我问。

       “怎麽可能。”费总清了清嗓子,义正辞严,“那我岂不是和左车把上的一打煎饼、右车把上的豆浆一个地位?太跌份儿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“假的吧。”我乜斜著眼,语带怀疑。他笑得像只狐狸。

       “猜对啦。”费渡噙著笑意,眉眼弯弯承认道。“我坐过。他载著我从长夜,去往黎明。

  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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